十甲談俗:槐香酒壺系列

十甲談俗:妇女队长槐香

糟木匠

妇女队长槐香总是笑呵呵的,有一對观音姐姐似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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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甲桥村一年种植两季水稻。每年的7月初到8月上旬的四十多天时间,是收割早稻,插晚稻秧苗的“双抢”季节。

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沉重的体力劳动让我觉得骨头架子都像要散掉了一样,只要一倒在床上,马上就能呼呼入睡。总是睡不够,那时心里总是想,要是能睡上一整天该有多好啊。

70年代初的十甲桥没有用上电,也没有任何动力机械,做农活完全依靠的是千百年前就有的农具和人的体力。村里曾经从公社借用过一台15匹马力的柴油机带动的水泵抽水,可以顶好多人用脚蹬水车,妇女队长槐香一提到柴油机就说:“那玩艺真神了!”

公社的王书记兢兢业业,常常串乡,不摆架子,喜欢和干活的社员聊天。妇女队长槐香扯住公社的王书记说:“看过公社农机站用柴油机带动的脱粒机,那机子真是威风。要是能让十甲桥村借用农机站柴油机带动的脱粒机,下次您到十甲桥来,把我家那只大芦花阉鸡杀了招待您。”

王书记批示同意将公社农机站15匹马力柴油机带动的脱粒机让十甲桥村使用两天。村里人捧宝贝似地拥着将柴油机和脱粒机抬进稻场。机器安装好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抢插晚稻的时候,水就是命。在插秧的节骨眼上要是没有足够的水,那么半年的收成就没有了。听说在老年头里经常会因为放水,村子之间发生械斗,闹不好就会出人命,所以村里的男劳动力都去看护从水库放水。要防着别的生产队偷放分配给十甲桥村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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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场上只有女人。妇女队长槐香拉住我,对队长说:“总得给我留下个能跳能踢的男人,木头能帮着看管柴油机,就让他留下吧。”

我在稻田里的热水烂泥中泡了一整个白天,已经累得连话都懒得说了。留在稻场,不用去挖缺口堵缺口的也好。妇女队长槐香点着名字要我留下,不用扛着铁锹像抓贼似地到水渠上去看着外村人。

脱粒机突突突地吼叫着,可对于我却像催眠曲。稻场上微弱的油灯盖不住夏夜天空中明亮的星星,记得美国有个叫马克吐温的作家说过:星星是月亮生的孩子,月亮就像青蛙产下无数的卵一样生出了很多星星。村子最南头土坯房子那家的小姑娘塌子,每天晚上总会用含糊不清的短舌头念着古老的儿歌:“月亮丫丫,星星伢伢,一天芝麻,沓成粑粑。。。”

一个大垛子打完了,开另一个垛子要几分钟,我靠着一堆稻草躺下去,强睁着沉重的眼皮望着星空。满天里挂着的那些“月亮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稻场上这么多会生孩子的女人。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来妇女队长槐香常说她生孩子容易,就像拉大便一样,孩子就生出来了,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要死要活地叫爷叫娘。

槐香十八岁那年嫁到十甲桥来,在娘家,槐香是老大,下面的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她帮着妈妈带大的。槐香六岁的时候就喂弟弟妹妹吃东西,八岁时开始去上了两年学,後来就没有再上学了。只读过两年书的槐香,干起活来里里外外都能应付,又肯帮助别人,所以当上了妇女队长。

闪闪烁烁的星空将我疲倦的身子带起来飞,飞,飞,飞到很远,很安静,没有什么感觉的地方。那里有儿歌里唱的星星般的白芝麻,芝麻撒在月亮上做成了老大老大的粑粑。

一只狗走过来舔我的脚,我试着将狗踢走。很奇怪,我的身体是那么轻,轻得可以满天飞,但是腿却好像不是我的,抬不起来。我没有踢到狗,狗却知道我想踢他。我有了神通,我的眼睛能看到狗的心里在想什么。狗也和我一样有了神通。。。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么诡异的情形会发生。我想更加用力地踢狗一脚。狗看到了我的心思,往我的脚上咬了一口。

醒过来了,妇女队长槐香用手中的扬叉--一根前端分叉的树枝做成的,用来翻稻草的手工农具--不算太轻地敲我的脚。我仍旧迷迷糊糊,没有听明白槐香在说什么。她见我醒了,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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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队长槐香其实只比我大四岁,已经有两个孩子。在我的感觉里,大四岁的女人比我大很多,应该和我妈妈是一辈的。

我一直很尊敬妇女队长。她干活都是生龙活虎的,现在看起来也是一脸的疲乏。大家都很累,连槐香都显得这么疲乏,还有谁能不累呢?

我慌忙地从草窝里爬出,站起身来。几根稻草从我的头发上垂下,身上沾了一些稻草,顾不上整理身上沾着的稻草,连忙接过槐香递给我的扬叉。她说,刚才开新剁的时候,需要给柴油机加一桶冷水,她本想让我到水塘里去打一桶来,看到我慢慢地倒进稻草窝,就自己去打水。水塘边的泥土湿漉漉的,她脚下一滑,差一点跌倒在水塘中了。

睡境中的静谧,清香,轻逸都立即离我远去了,柴油机的噪吼,自己身上的汗味,我克服着眼皮的沉重,看着因为跌了一交裤腿上和衣襟上沾着烂泥的槐香队长,迫使自己赶快回到现实中。

槐香对我很好。她会将她正吃着的米粑粑撕下一大块,两个指头钳着塞进我的嘴里--那次我在水稻田里薅草,两只手上都是泥。她问我好不好吃,她问我城里有没有这样的米粑粑。她告诉我,这次做米粑是王书记帮她买的白糖,不是糖精。

在评工分的时候,队长说我的个子小力气也小,每天应该比别人少半分。槐香说我干活实在,不偷懒,所以不能比别人少。她总是护着我。她留下我在稻场上,本来就是指望我能做一些男人该做的事情。我却睡觉了,让她去提水,还差一点跌进水塘里,我很後悔自己熬不住,受不得累。我是留在稻场上唯一的一个男劳动力,应该更尽力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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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干活,一边偷偷地看妇女队长,她脸上经常挂着的笑容没有了,观音姐姐般的脸上没有笑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大家都很累,那是双抢啊。前天开田头大会时大队支书说:“同志们,现在是如马的‘双抢’,什么是‘抢’啊?淹了水才要抢,失了火才要抢。。。老话说,一年三十九日忙,一天要办九天粮。现在是“抢”的时候,是拼命的时候。”我一边想一边扭过头再看看槐香, 她平时是个非常豁达的人,不会和别人计较的,现在看她紧皱着的眉头和不高兴的脸,我心里很不自在。

我依旧在强撑着,迷迷糊糊中干完了活。大家说,好了,吃消夜了--新鲜米饭,咸菜汤。

我不想吃,只想睡觉。。。。。。

第二天起床,还是觉得困和乏--只睡了四个小时。漫天里,月亮的孩子们仍旧在眨巴着眼睛,东方尚未发白,队长就又吹响了哨子。人们集中在稻场上等候队长派工。村北头的箍匠说, 槐香昨晚干活不小心扭了一下,先是见红,上床後不久便小产了。

槐香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又下地了。 两个月後田地里的农活轻松了一些,县里下达了宣传计划生育的指令。槐香对其她的妇女说:孩子还是少生几个的好。一个不算少,两个就够了,有三个的要严格实行计划生育,一定不能再生再育了。

十甲谈俗:副业队长石酒壶

糟木匠

水祥婶子是十甲桥村的接生员。她说,整个村里出生的孩子中,酒壶是最小的,出生时恐怕只有三四斤重。

酒壶本名石九宏,出生时非常难看,浑身的皮皱巴巴的。他爸爸长刨子皱着眉头说:“如马,猫崽点嘎大,恐怕养不活。”果然在四个月以後,九宏的大病小病一个接一个就不断地来了。

他爸爸说:“这伢恐怕不是来人世做人的。”他妈偏不服气,用酒糟煮的老南瓜羹发奶喂养着孩子。九宏在十个月以後,竟然奇迹般地一天变一个样,吹气似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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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宏九个半月就能扶着墙站起来试着挪步子,十一个月就会说话了,五岁的时候个子就赶上了村中长得最壮实的黑三,八岁时把酒榨中新蒸出的米酒喝了小半碗竟然没醉,小小年纪能喝酒,从此本名石九宏被人叫成酒壶了,上学的时候,大名也是写的石酒壶三个字。

十岁的时候,酒壶竟比同年纪的男孩高出大半个头来。正碰上人民公社闹得火红,家家户户砸掉了厨房中的锅,村前长堰堤上的树村中竹园裡的竹子都被砍来烧铁煮钢了。

酒壶乐意干活,傻傻愣愣地帮着大人搬柴烧铁。

酒壶家的屋子後面用土坯草顶盖起了“人民公社大食堂”,食堂的两边山壁上用白石灰水刷上了标语:“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人民公社食堂办得好,社员生产干劲高!”

村里人都在公共食堂吃饭,酒壶特别能吃,常常帮大人做些事情。他跟着出早工,加夜班,一天在食堂里吃五六餐。煮饭的三伯爷说:“如马,难道酒壶长了个牛肚子不成?比大人吃得还多!”

酒壶满十一岁那天美美地喝了一大碗鱼汤,那是他爸爸长刨子在水沟里捞了大半夜,用几十条各种各样一两寸长的小鱼煮成的。人民公社大食堂已经在头一年年底垮掉,吃的东西难找了。十甲桥还算好,小河小沟里摸摸寻寻,也能找到 一些鳝鱼泥鳅河蚌之类的东西。

又过了半年,天上一直不下雨。种下的庄稼也不见长出来。村里人开始沿着鲫葫芦河往下找吃的。湖中的水草也被人捞起来煮了吃。

鲫葫芦河河口以外,汈汊湖边边上的水草,能吃的早就已经被人捞尽。村後排北头箍匠他爸,早年和村中的幺爷三伯爷一起撑船走汉水,知道鲫葫芦河的深浅。他说,鲫葫芦河出了河滩,有一条三丈宽水沟横着,过了那条水沟,有一大块很浅的泥淖台子。中间生着一片一片的野藕和菱角。

炳生的爸爸想和箍匠的爸爸想去试一下,只要走三里路,到河口以後,趟过半里路的淤泥,再跨过那三丈宽的深水就可以找到野藕和菱角。

饿着肚子的两个大男人离开村子好一阵之後,酒壶的家里人才知道酒壶也不见了,想来是跟着两个大人下了湖。一直到半夜,三个讨湖的人都没有回来。酒壶他妈嚎啕大哭起来。酒壶他爸长刨子拖着羸弱的身子已经来回四次到河口看过了,没有见到人的影子。

一整天过去,眼见得天黑了。一家人正在悲伤,儿子酒壶摸黑回来了。一身的泥,鼻子眼睛都被烂泥糊得看不清模样。两条腿打着哆嗦站不稳,咕咚一声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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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高兴得又哭了,喂酒壶喝了一点水,让他吃了一点东西,不一会,酒壶就缓过来了。

缓过气来的酒壶的黑眼珠里闪着光亮,告诉爸爸妈妈,他弄到了好多吃的东西。他跟着炳生的爸爸和箍匠的爸爸,在湖中间的泥淖台子上的烂泥中找到一些指头粗的野藕带子,还有一些小鱼。转头回家时游过了水沟,在离岸边半里路远的淤泥中爬行了一半,炳生的爸爸就说爬不动了,要歇口气再爬。

三个人歇在淤泥中,各自吃了一些从淤泥中挖出的野藕带子。酒壶能吃,将在泥水中摸到的十多条鲫葫芦鱼生吃了两条。然後一步一挨,等他爬到河口岸边,过了好久,箍匠的爸爸才挨过来,炳生的爸爸却仍旧不见影子。

酒壶说,眼见得太阳只剩两丈来高,自己么样也站不起来。他躺在地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太阳刚刚下山。他没有看到炳生他爸和箍匠他爸,心里想,自己是再也不可能有力气,将弄到的这些野藕小鱼拖回家的了。 把弄到手能吃的东西在乱泥中埋藏得好好的,然后慢慢一步一步地趁回家。

箍匠的爸爸倒在鲫葫芦河边的一个泥坑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拖着吃的东西回到家里时,人已经瘫倒了,从此再也没有爬起床来。

没有人再看过炳生的爸爸。

酒壶等三人这次玩命,给村里人找出了一条活路,幺爷和三伯爷对河口熟悉,大家就跟着他们游过深沟找吃的。等到人所能到够得着的湖水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捞的时候,长堰堤下,地里已经长出了可以吃的东西。

以後的一阵子,酒壶这个小名再也没有人叫了,大家都开始叫他的大名――石九宏。九宏十六岁就跟着村里的壮劳力跳着酒担子油担子,挨村去卖米酒高粱酒豆油棉籽油芝麻油,十七岁就成了一把好手。从小定下北边村里的槐香做娃娃亲,到那村卖酒卖油的时候,人家指着槐香给他看,槐香见了他就躲起来。两年後九宏娶回了槐香,槐香叫他九九,村里人也跟着叫他九九。

九九家两口子很会过日子。生产队分给每家一小块地种菜,他家的地里总是可以收获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吃不完就腌起来。河南来的烧窑工给他们做了几个腌咸菜,泡菜的坛子,在屋子里顺着墙角摆开。每逢阴天下雨,九九总是可以抓到好多鳝鱼,泥鳅之类的东西,吃不完也用盐腌了晒干。

村里有个酒场,用稻谷酿酒。蒸酒是没日没夜累人的活。九九干活勤快不偷懒,支书挑选九九负责在酒场做酒,九九又被别人叫回酒壶的老名了。

酒壶很能喝酒,从来没有看到他喝醉过。农忙的时候酒场不开火,酒壶在稻田中泥里水里也是一把好手;农活不忙了,他才重新回到酒场做酒。

公社的王书记通常不会随便在别人家里吃饭,但每回到十甲桥,总是少不了要到酒壶家坐坐,喝茶,闲扯上几句的。

酒壶的老婆槐香是十甲桥的妇女队长,和王书记很熟的。两口子宰了一只两年半的老芦花阉鸡招待王书记,王书记喝了两口酒壶酿的酒,对酒壶夫妻说:“两个孩子呢,也让他们来一起吃这鸡肉嘛,啊。”酒壶说:“书记 ,您就别管孩子啦,他们在灶屋的小桌上吃着呢。给了他们一人两块鸡,一条干泥鳅,他们吃得正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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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记点点头,有感触地说:“在党的领导下,勤劳的人,日子就一定好过。人民公社的路子是宽的,再过十年二十年,农村实现了机械化,家家户户点上电灯,美国总统尼克松也会羡慕我们十甲桥人过的日子。是不是呢,啊!”

书记赞扬,鼓励了酒壶几句。酒壶对王书记说:“我是个实在人,只懂做庄稼活的泥腿子。其实我么,也就是身大力不亏罢了。我能吃,所以能做。我这一辈子已经做了两辈子的活,大约也吃了两辈子的饭。”

王书记说:“劳动人民翻身做了主人,我们贫下中农才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啊,对了,光在生产上当模范是不够的,在政治上还要要求进步才对。九宏同志,啊,你们十甲桥的支部书记汇报过培养槐香入党的事情,我看很好,党组织会重点培养槐香的,你要尽力支持她才对。”

酒壶把拿起的酒杯放下,感激地说:“书记您这么关心槐香,我当然要支持啦。我们贫下中农,不听党的话听谁的话?不跟党走跟谁走?”

王书记已经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喝过了几口槐香递过来的茶,点着头说:“建设社会主义,有像你们两口子这样的人做骨干,带领着大家一起往前走,共产主义怎能不实现?啊!周总理说了要实现四个现代化,中国现在火红着呢。美国总统也跑过来看我们中国的宏伟发展,我看啊,四个现代化离我们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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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壶说:“王书记啊,您是站得高看得远么!我小时候上学打赤脚,槐香小时候只上过两年学。您看现在,我们的两个孩子在下雨天裡,都是穿着橡胶雨鞋在大宽路上跑的。家里已经有个热水瓶了,还打算再买一个,晚上也能有热水喝。”

槐香说:“我娘家的妹妹买了一架缝纫机,那机器好!我估磨着,再存一点钱,过三五年,我们家也买一台缝纫机,给孩子们做件新衣服,给九九打个补丁就方便了。”

王书记从来不会在社员家里白吃白喝,给酒壶,槐香留下四两粮票一毛五分钱。夫妻俩憨厚地笑着不肯收,王书记每次说什么也是要让他们收下的。

在离开十甲桥村以前,王书记对村里的党支书说:“要抓紧对妇女队长槐香的培养,我已经安排团支书菊子同志在学习上帮助槐香同志,做她的入党介绍人,啊。要信任使用九宏,让他多做一些工作。生产要抓紧,政治也要抓紧。有些事情不能老是说,不去办。做工作要抓紧,抓而不紧,等于不抓。是不是这样的呢?啊!”

支书连连点头。那年年底,槐香入了党,酒壶当上了十甲桥村副业队的队长,主管长堰堤下面的酒坊和油榨。

十甲谈俗:槐香赖嫁

糟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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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里一年前就在扫四旧了,槐香要嫁走的時候,槐香妈心痛女兒,不管別人怎么说,言明一定要有轎子來,才肯放槐香出門。长堰堤的箍匠家有一乘轎子,因为人人在议论汉口扫四旧砸菩萨烧旧书的事情,箍匠不肯将轿子借给别人。耐不住要娶亲的酒壶家送了两斤咸腊肉,软泡硬磨,箍匠才松口答应借轿子,转头还是说了一句:如果轿子有闪失,酒壶家要赔偿的。

出嫁前的最後一個晚上,槐香怎麼也睡不著。跟她最要好的五彩同她一样大,半年前就嫁到石板河了,那地方真远!接亲的人头一天就来了,五彩当然没有轿子坐,要走两个钟头到县城,还要坐四个钟头的长途汽车才能到婆家。为了赶县城的班车,五彩只睡了不多一会,就起床收拾,鸡叫头遍就被新女婿赶着上路了,槐香庆幸自己不用嫁那么远。

五彩的新女婿说话有点磕巴,槐香想,自己要嫁的男人高大,长得比五彩的那个好看,说话也麻利,想着想着,槐香嘴角扬起,不禁笑出声来,已经是深夜,槐香赶紧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

总是睡不着,槐香想着眼前的婚事。十甲桥长堰堤内的石酒壶,他经常会挑着油担子进村来卖油换油。槐香没跟他说过话,每次油担子来了,槐香就躲在门后面偷偷地看他。酒壶算账很溜:“一隔六二五,二下一二五,三去一八七五,四下有二五。。。”虽然国家好几年前就规定了废除十六两制,但乡下人买油換油还是只相信十六两制的老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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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自家的五婶爱占小便宜。有一次酒壶称了五婶的油罐子,说:“油罐子有五斤十三两六钱重,算老秤十四两,十四八七五,往上凑个整数算你的油罐新秤五斤九两好吧。。。”五婶眼睛转了几转,说:“我家的空油罐一向是五斤十三两二钱,么样被你算成这么多?十三八一二五,该算我的油罐,呃,新秤五斤八两才对!”

四婶瞪着眼睛争辩,想讨便宜,却算计错了方向,弄得酒壶愣了好一阵,才呐呐地说:“五婶,你弄反了,你这么算我就少给你一两油,这个不行的,我不能骗你一两油。油行有规矩,老秤称油,新秤算价。十六两足数,南北斗十三星加上自己的福禄寿,所以我们拿秤杆的人不能短斤少两。少给人一两折福,少二两损寿,少三两就没了福禄寿。。。”酒壶还在耐心解说,五婶却不耐烦了,一双会滚动的小眼睛斗鸡似地看看酒壶,看看油挑子,再扯过酒壶的秤杆来读上面的星数,嘴里还坚持着说:“我家的油罐子,几代人了,哪有那么重,就是五斤十三两二钱的。。。”

酒壶看着面皮胀红了的五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五婶还要争辩,躲在门后面的槐香再也忍不住了,跑出来对她本家的五婶说:“五婶娘,你真的弄错了,酒壶说你的油罐重,是给你足数的油,你硬要说你的油罐轻,那就会少要一两油!”

五婶看着突然跳出来的槐香,认真地听了槐香的解释才想明白,一拍大腿说:“啊呀,我真的弄错了,我家的油罐就是有那么重啊!。。。”

想着往事,槐香自己又要笑了,往上扯了扯被子,用被角捂住了嘴,着实地笑了一阵。她记得从门后跳出来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打小鼓的,那是她第一次,当着面看着酒壶说话。

后来?哈,后来村里放电影,别的村年轻人都会跑过来看电影的。槐香在天没太黑就躲在两棵大树后面,眼睛盯着十甲桥长堰堤的方向。路上的人都是来看电影的,天渐渐黑了,路人影影绰绰,但仅从路人的模糊轮廓中,槐香一下就认出了酒壶。看着酒壶走过来,槐香一缩身子,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一些。酒壶走进场子,他个子高,站在比较靠后的地方。

天完全黑了,电影开始了。正片之前是加映片新闻简报,说的是天津南乡展开四清运动的事。槐香走过去,绕了几绕,大家都盯着电影银幕,槐香慢慢挪动,轻轻地走到酒壶身后,站了许久,心中一直猛跳,好久平静不下来。后来终于忍不住,就伸手在酒壶的后腰上轻戳了一下。

那天放的是新故事片《独立大队》,酒壶兴致很浓地瞅着荧幕,感觉腰间有触动,便回过头来,一下就认出了是槐香,对槐香笑笑,转过头去接着看电影。槐香又呆了一阵,偏过头去低声地问酒壶:“吃不吃蚕豆?我口袋里有。。。”

酒壶说:“吃,”一边说把手伸进槐香的衣裳口袋,抓了一把她衣袋中的蚕豆,却被槐香从口袋外捂住了酒壶的手。酒壶没动,槐香也没有动,两人就这么站了很久,直到五彩在几步开外向槐香招手,示意槐香到她那边去坐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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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连忙松开手,酒壶也立即从槐香的口袋中抽回了手。槐香急匆匆地问了一句:“你怎地不吃蚕豆?”酒壶很轻地回话:“我没抓到。。。”槐香赶紧掏出一把豆,酒壶没接好,手掌上有一半,地上也有一半,槐香笑了,轻快地往五彩那边挤了过去。

。。。

槐香想着好多好多的往事,慢慢来了睡意,刚才合上眼,鸡就叫了。

从清早起床,槐香一直都高高兴兴的。吃过午饭,酒壶家迎亲队吹吹打打,从箍匠家借来的轿子停槐香家门口,等着接新娘子上轿。

槐香的妈妈对女儿看了又看,眼角有几滴泪。妈妈的几滴眼泪带动了槐香,槐香突然觉得世界变化得这么突然,生活了十八年的这个家,今天跨出了门槛,就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这时,司仪喊了一声:“请新娘子上轿~~~,” 一伙人簇拥着槐香到了轿子跟前,槐香突然转身惨叫一声: “妈呀,我不嫁,我不要嫁呀!”

槐香大声地号哭着,双手死死地顶住轿框不肯上轿。男家女家所有的女人都过来轮番劝槐香,槐香个子不小,力气也大,年长的女人一边劝一边试图把槐香网轿子里推,哪里推得动!媒人三婆说了:“儿嘢,莫哭了,上轿吧。是女人都得过这道坎进那个家。当初我们出嫁也赖过,也都不肯嫁的,谁又真的赖脱了,最後还不是该嫁的都没赖掉。。。”

三婆劝了好一会,箍匠等得不耐烦,上前两手在槐香的腰上一捏。槐香一惊身子一抖,箍匠借势一推,槐香就进了轿子。不过由于槐香用的力大,硬是把箍匠家的轿子上一根立木推折了。箍匠皱皱眉头,司仪一声: “起轿~~~!” 唢呐声顿起,淹没了槐香的哭声。

一路吹打,轿子到了到酒壶家,槐香已经不哭了,夜里人家闹房的时候槐香也表现大方自在,槐香家的新郎酒壶隔天赔了箍匠两块钱。

酒壶和槐香是我们村最和睦的一对。乡下人在地里干活时无话不说,槐香闲聊中说的:入洞房的那个晚上,她先上床和衣睡在里面,酒壶叫她把衣服脱了好好睡。她没理会酒壶。酒壶动手给她脱,槐香便硬撑着不让酒壶脱,仗着自己也有些力气僵持了很久。。。後来呢?别的女人问。槐香说,後来,不就连着给他家下了两窝崽,你们没看到啊!

槐香嫁到村里来才一个月,移风易俗扫四旧终于扫到乡下,抬过槐香的轿子就被当成四旧扫了。箍匠家的轿子被拆散了,木头在修水车的时候派上了用场;酒壶家卖油的十六两旧秤也被当着四旧当众折断,后来酒壶便买了一杆十两制的新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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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這篇文,我想起了1970年前後,走路至當時在淡水山上的淡江文理學院的事,那時那地有幾香港的僑生。

半途迷路了,在那地轉了很久,冒險跳下近兩層樓高的一山壁,然後呢?竟然是女生宿舍,真是丟臉的往事。

那時看了下面的這兩網址的第四路、第五路少林拳。

只讓看,沒教也沒學,但冒險跳下近兩層樓高的一山壁,印象深刻的記到現在。

那時也聽說了 顧汝章 鐵砂掌練習法

被幾老人罵: 手是用來寫字的,罵了很久。

當時,很多同學間傳唱這首歌,但是少龍泉這兩字。

當時,很少有人看過這:

1928年,當時廣東省主席李濟深在南京觀看了由中央國術館組織的第一屆武術國考後,深感提倡武術對中華民族的必要,回到廣州後提議籌建兩廣國術館,並先後聘請「五虎」南下廣州任教頭。

1928年10月,中央國術館傅振嵩、顧汝章、王少周、耿德海來廣州,與先到廣州的萬籟聲,李先五共同成立兩廣國術館。

因李先五在廣州的時間短,所以後來人們稱這次北派拳師南下為「五虎下江南」。萬籟聲任館長,王少周任教官。

當年王少周傳習查拳,萬籟聲傳習自然門拳法,傅振嵩傳習楊式、孫式太極拳及八卦掌,顧汝章傳習北少林拳法,耿德海傳習大聖拳法。

兩廣國術館成立於1929年3月,館址設在廣州市東較場附近,不料兩個多月後,由於國民黨內部紛爭,廣州發生政變,李濟深被囚禁,陳濟棠主政廣東,以開支巨大為由,解散了國術館。

萬籟聲教出的拳我學了些,傅振嵩的學了幾招、顧汝章的看了些。

那水車,小學時也好玩的踩過小路旁的稻田的水車,沒能踩動。

這些天,一直關注香港的事,搞得更加晨昏顛倒的,真是令人牽腸掛肚的。

不斷的回憶往事,讓我想起1984年前後,曾學過的一套拳。
平拳


在網路上的平拳有的招式不同,當年學的是上面這個。看了後,發現當年只學到一分20 秒的地方。

在網上看一影片,心中有同樣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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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歸鹿門歌 孟浩然

山寺鐘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人隨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岩扉松徑長寂寥,唯有幽人自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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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心香港的情勢,一直在網上搜尋有關的訊息,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

前幾日開始,我的左眼充滿血絲,眼白處一片紅,右眼也較輕微出現血絲了。

你我都老了,我就不怎麼想這些事情。和別人談論,用心表達自己的觀點,不虛偽就行。你我都不能影響任何人的,就像散仙上有人說:你就一糟老頭兒了,放屁都不臭了,沒人會理會的。

這話題是可以討論的,該說的說了,還是要找點自己的樂子,不替古人擔憂。

和別人談論,用心表達自己的觀點,不虛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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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的來說:可怕哦! 肉鬆是棉花做的!

俺答:不會吧?俺上網查查。

來,看一看啊!

來,看一看啊!

得這樣的回答說:我才不會那麼無聊! 吃飽飯沒事做。

是啊!
你我都不能影響任何人的, 就一糟老頭兒了,放屁都不臭了,沒人會理會的。

哈,大陸14億人,無知無識還剛愎自用的人,多得是哈,種種奇談怪論,一點也不稀奇的。

我還看過有一則報到,說黑心商家,用塑膠做成米粒冒充大米,還有說用化學物質,製造假雞蛋等等。有常識的人當然不會相信,那假米,假雞蛋要多高的成本才能造出來啊;


(台灣新聞先是關心非洲人民,把 rice 拼錯了哈)


(然後才關心自己)

然而另一方面,不管多少人出來揭露是假報導,但還是有數不清的人津津樂道地搬傳這些假消息。

其實啊,有這些假消息,明知是假消息還要繼續傳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世界。我們糟老頭子,就當它是娛樂吧。

上星期,傳來了此地高速公路免費拖車的網文,立馬轉發。過兩日,傳來是假網文,立馬轉發更正。

前日,再傳來了此地七星山登山網文,立馬有人更正,並沒轉發。

昨日,肉鬆是棉花做的! 怕是假網文,立馬上網查證,第一個的影片是說大陸的,第二個的影片是說台灣的。

(有這些假消息 ,明知是假消息還要繼續傳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世界。我們糟老頭子,就當它是娛樂吧。)

我關心香港的情勢,一直在網上搜尋有關的訊息,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

答:你白天睡那麼多,當然晚上都睡不著。

我關心香港的情勢,一直在網上搜尋有關的訊息,前幾日開始,我的左眼充滿血絲,眼白處一片紅,右眼也較輕微出現血絲了。

答:下雨天,不帶傘,被雨水淋到眼,別騙我。

你現在到那裏了,照張相片來。

怎麼會去那裏,好嚇人啊!

答: 路過。

你現在到又那裏了?

啊呀! 要多認識些異性的嘛。

真是的,這讓我天天關心香港的情勢。

以前漢人娶少數民族的女人要稍微想一下,現在是巴不得有這樣的好事。大陸這邊有些事蠻好笑,比如說,夫婦倆是不同民族的,大多是倆人商量一下,孩子算是哪個民族的,出生時登記了就算。然後,然後是重點,大陸這邊高考,提干,招收國家公務員等,屬少數民族的,一般會加分。

比如韓紅,她父親是北京知青,母親是藏人。在沒有出名之前,她登記的是藏族,名字叫央金卓瑪;出名後,藏人的身份不會給她再增加任何分了(她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所以就改回父姓(韓)和漢族名字(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