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河滩上四小时(下)

2008-06-13

我这人比较笨,比较呆。笨且呆的的特征就是没什么好奇心。没有好奇心的人不会有所发现和发明,你就叫我老木瓜吧。

我缩回了踏上电线杆的脚,转过头来。并非由附加着智慧成分好奇心的驱使,实实在在只是因为我比较愣,一个心眼一条筋儿不转弯,大大地觉得“不值”的心态牵引着我。

跨过了几张球台大的硬地,在脚下土壤变得疏松的时候,我再次小心翼翼地用力试着踩踩,然後讥笑了自己的谨小慎微——地面结实着呢。

不难看出,土壤的疏松得益于蚯蚓的勤劳。是啊是啊,大自然已经在耕种,人类偏偏要说自己是“勤劳的”,贪天之功为己有么。

腿长的人伸腿那是亮相;我的腿短,还好很实用,用腿可以拨开荆条。突然,热血往头上一冲。我圆睁双眼,惊呼道:“天哪!这会是真的吗?这里是人迹不到的荒河滩上啊?怎么会,怎么有可能呢。。。”
我看到松散的泥土中有一把破掉了嘴巴的三脚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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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泥滩上,2008。镜头:适马80-400mm/F4.5.6)

“这,这个,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呐呐。

“我,我,我我我。。。”我的心猛跳了几下,“我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或者价值连城的古董吧?”

“慢着慢着,”我告诉自己:“别那么冲动,这世界上‘奇迹’是个罕有的东西,别看到什么就认为自己发现奇迹了。今天看到的,应该是很普通的一件东西。老木瓜啊,如果你的头皮发胀,先冷下来,做点别的事情,让自己冷下来,别冲动,行吗?”

“行!” 这一个老木瓜给了那一个老木瓜肯定的回答。

不难战胜冲动,我後退三步,从背包中拿出一小块塑胶薄膜,垫地上坐下。慢慢地把一个苹果嚼得稀烂,还喝了一瓶矿泉水。

我再一次嘲笑自己。多年前我给自己立下一条规矩,在野外,不论看到什么,别一惊一咋,要冷静一点。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不大相信逻辑,忽左忽右地瞎想了一些可能:

一。这把壶不是印第安风格的,它只能是外来品,或者说是舶来品。
二。能制造这把壶的欧洲人最早到达这儿的也就是两百年前。
三。这儿现在没有人居住,过去也没有,壶是由滚滚河水带来这儿的。
四。一伙强盗把珠宝藏在一把三脚壶里埋在这儿,然後忘掉了。
五。壶里关着能让我实现三个愿望的魔鬼。
六。一位百多年前的牧羊女把萌发在青春里的某种愿望说给一把羊奶壶听,然後深埋地下。
。。。
反正是乱想,干脆就当它是裡面装着魔鬼的阿拉丁神灯或者是会窜出一位婷婷袅袅狐美人的聊斋神壶也行,对吧。

我们常说,别想复杂了,别想多了。看看我的思路,正好印证了想得越多就越离谱。

不想了,我躺下来闭上眼睛,想仔细看那把壶的冲动完全没有了。有点困,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我又睁开眼睛,跌跌撞撞越过了荆丛。我像是跳过去的,也像是飞过去的。荆丛那边也是松散的土。我感觉脚下软软的,像踩在弹簧垫上。我明明看过壶是深红色的,有点奇怪现在怎地就没有了颜色。我不假思索打开了壶盖,发现里面装的是骨灰。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真的见过骨灰,但我却肯定地知道那就是骨灰。我觉得不应该掀开一个骨灰壶的盖子,完全不应该。我知道五十,一百,两百年前移民这儿来的欧洲人不会采用火葬,那么壶里面肯定不是骨灰。刚才觉得是骨灰的时候我很肯定,而现在觉得壶内不是骨灰也同样肯定。我再仔细看看,果然里面是一条吐着信的黑蛇。黑蛇向我猛地一探,我想该不会真是魔鬼吧。。。正想着向魔鬼提三个愿望。。。不不,是狐仙,绝美的那种也挺好啊。。。我醒了。偏过头一看,薄云後面隐隐约约的太阳已经歪了。

我起身收拾好铺在地面上的塑胶薄膜,心里还在继续想着该对魔鬼或者狐仙说什么。

眼光打扫了一圈,我打算返回了。是的,我愿意从我走过来的电线杆上走回去,我要回到那令人踏实的坚实地面。

才回走两步,“犹豫”又一次冒头,于是转头,小心地越过荆条,快速地拍了两张照片,便头也不回地从电线杆上回到我来的地方。

心情很轻松。轻松地想着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个壶盖竟然好好地盖着,稳当方正,一丝不苟。我才不关心那壶里装的是什么呢。骨灰抑或珠宝,关我什么事?

我知道,再过两个月这儿会水深三米,那把壶也许会被冲到别的地方。那时,壶盖是否还能好好地扣在壶口上,像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