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一个只念了三年小学的工人技术员蔡祖泉做出了当时中国最亮的灯,叫做"人造小太阳"。
当时汉口大街小巷的路灯还是幽暗的电灯泡。八元里一巷,墙壁很高,巷子既窄也深。夜里路灯在墙上画出一圈抛物线弧。弧线之中充填着淡黄的亮色,弧线之外阴影渐渐地扩散开去。夏天里常见两三只壁虎伏在暗处捕食撞墙的小飞虫。
路灯下摆着我的小竹床,借着路灯的灯光读书读报,汉生大惊小怪地看着壁虎捕食靠墙趋光的小飞虫。我说:要是这展路灯是"人造小太阳"就好了,那会很亮。汉生说:"是人造小太阳你就不能坐在这儿了,人造小太阳太亮,会有很多飞虫在灯下飞。"我说,可以把灯装高一些,汉生说,上海的"人造小太阳"都装在高楼的顶上了,还把一个大广场照得像白天一样。
"人造小太阳"在上海南京路,汉口没有。不过高压汞灯也很亮,或许不会比人造小太阳差多少。江边四宫殿码头装有高压汞灯,中山公园那儿解放大道一整条街都是。
解放大道的高压汞灯下有很多小虫飞舞。正好是蟋蟀(蛐蛐儿)活动的季节,说起捉蛐蛐儿就来劲儿了。我和汉生撇下小竹床,找了个空瓶子直奔解放大道。
那时候解放大道一侧的中山公园後面就是大片的菜地,高高的汞灯很亮,每一盏灯下都有无数小飞虫飞舞。蛐蛐或其它的小虫飞落到地面,电线杆上,好多好多。几个男孩抢着蛐蛐。抓到二尾雄蛐蛐就开心得大叫,抓到三尾雌虫便骂骂咧咧地摔死。雄蛐蛐会打斗,三尾的不会打架,没用。
忙乎了好久,都没有抓到一直像样的蛐蛐。正准备回家,小虫飞扑到我的背上。汉生说:别动,是一直螳螂。我说:螳螂也挺好玩的,棒极了。
我把螳螂放进一个小纸盒,我想它大概吃青菜,就塞了一些青菜叶到纸盒里,第二天早上一看,螳螂没吃菜叶。我赶时间着换了几片新鲜菜叶就去上学了。放学回来,急急忙忙打开纸盒,仔细检查,螳螂还是一口也没吃。
汉生说:可能要喂它它才会吃。
那只螳螂大模大样的,不怎么怕人。汉生拿着菜叶在螳螂的嘴边蹭蹭蹭,螳螂一挥前臂,菜叶给划破了。隔壁的芦先生说:螳螂是吃小虫的,不会吃菜叶。汉生说:难怪那!我去抓只虫子来!
过了一会,只听得汉生的爷爷用河北话大声地骂:"汉生,你个臭汉生,你个王八小!“汉生笑嘻嘻地跑过来,他把他爷爷做饭的煤炉边扒开一块木板,抓到一只蟑螂----汉口话叫"灶马子”。
我想把灶马子扔进纸盒里给螳螂吃,汉生不干,他要看着螳螂吃灶马子。
我们怕螳螂跑掉,也怕灶马子跑掉,就用细线捆住灶马子的大腿,系螳螂腿的线就粗一些。
螳螂第一眼看到灶马子,小脑袋动了一下,大约想吃,这时,隔壁左右的男孩都来了,甚至还有两个个女孩站到远一点的地方看。大家叫着,喊着,螳螂无心吃灶马子了,想逃跑。可惜他的腿被线给牵住了,他逃我们就拉。灶马子也想逃走,当然也跑不掉。最後,灶马子死了,我把螳螂收回纸盒,把死灶马子扔进去给他吃。第三天早上螳螂见盒盖打开了就想跑掉。线牵着它,跑不掉哇。他没有吃那只死灶马子,汉生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有人抓到一只涎虫----一种看起来像蜗牛,但是背上没有壳的软虫----也扔进纸盒里了。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回到家里,螳螂既没有吃死灶马子,也没有吃爬到盒盖顶上的涎虫。我们打开纸盒,取出螳螂,用棍子挑着涎虫喂到它嘴边,螳螂仍旧不肯吃。螳螂想跑,我们就拉住线。
汉生抓了很多小虫,别人也抓来一些。有人抓来苍蝇,有人抓来蚂蚁,当然又有灶马子。小虫有些活着,有些已经死掉了。螳螂不吃小虫大家也就没劲了。正打算散开,螳螂突然一下飞扑起来。汉生用双手一捧,我在同时把那根牵着一只大腿的线一拉,活脱脱地竟把一条腿从螳螂身上给扯下来了。
把瘸腿的螳螂放回纸盒,塞进了那些死的和活的小虫。
第四天小虫全部死完了,螳螂坚持没有吃任何东西。
第五天放学回家时螳螂已经死掉了。我和汉生都相信,螳螂是因为断掉了大腿,和那么多小虫闷在一个纸盒里,伤口感染死掉了。我们一口咬定螳螂得了"破伤风"。
为了螳螂的死我埋怨汉生很久,汉生也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