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前後,我曾寫過很多回憶老朋友,老同事的小塊帖子。
海倫是我的老同事,常教我一些英文的口語與俚語,比如——如果我穿著你的鞋(假如我是你)。。。畫一幅把他放入你的鞋中的畫(設身處地替他想想)——就是她教我的。
海倫的爸爸比女兒大52歲,海倫常開心地說:跟她爸爸在一起,人家都以為是他爺爺;跟她媽媽在一起,人家以為是她姐姐。還說在讀大學的時候,她爸爸從格林蘭回來,急吼吼地
來學校接她回家,她的同學都說:啊呀呀,你爸老帥哥呀,真酷!簡直就是一條閃亮人眼的銀色的狐狸啊!(木匠注:英文俚語,silver fox,特別帥,超級帥老帥哥的意思)
海倫在英國出生,在格林蘭島的外祖父那兒讀了三年小學,然後回到到英國繼續上學,一直到中學畢業的前一年,才隨父母的工作調動來到加拿大定居。
整理了2008年寫的舊帖子,做成了個 “急就章” 的視屏短片:
可以看油管的,直接打開油管上的原片:
(以下是2008年的舊帖子)
2008-07-08
不打高尔夫球而喜欢趁热闹的不止我一个,海伦的的爸爸最有趣,每次都特意正儿八经地穿着运动衫坐着和我们几个不打球的人聊天。海伦的爸爸见识极广,他自己从来没有进学校正规地读过书。据说出生在农场的英国孩子,不读书就能看报读书的非常多,海伦的爸爸就是。
没有上学校读书的人在中国叫做“文盲”,海伦的爸爸不是文盲,他协助从事鸟类研究的科学家,大概是科学考察队中的蓝领工友。因为在险境中救过别人的命,还得过女王的什么勋章。
前天得知海伦的爸爸去世了,便想起了这个可爱的小老头。我记得在2000年曾经给他拍过一张照片,找了四个小时也没找出来。
最后一次见到海伦的爸爸时,他已经离开了鸟类研究。做学问的人总爱把某种学问系在自己的身上,还打一个死结,那点学问就被挂在身上摆来摆去招摇过市一辈子。海伦的爸爸协助海鸥研究近四十年,一离开,就和海鸥没什么关系了,这也许是白领和蓝领的差别吧。
那次见面,海伦的爸爸刚刚从海上回来,据说是帮朋友一个忙,朋友的打捞队发现了一艄二战期间的沉船。我问:“发现了沉船,怎么不打捞起来?”海伦的爸爸说:“打捞,哪有那么容易的。我们的调查船只是一只很小的船,船上的给养有限,我们花了两个月的功夫,得到的结论是没有打捞的价值。到了最後一个星期,连饮用的淡水都不多了,我们只好回来。”
我问道:“那不是无功而返?”海伦的爸爸说:“是啊,无功而返。我们要是海鸥就好了,能够喝海水不会被盐腌死。”
无边无际的海洋上,罕见其他鸟类,只有海鸥坦然地以海为生。海鸥的身体可以淡化海水,海鸥每天要喝很多的海水,喝足海水以后,约有四分之一的淡水经过内部器官分离出来为身体所用,剩余盐分很高的水就像吐口水一样从鸟喙滴答滴答地滴落。海伦的爸爸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是的,我的确看过海鸥不断地滴口水。
我说:“海鸥有这么个本领啊,难怪它能随船远航。”
海伦的爸爸说:”我这辈子,就像海鸥喝海水一样,有很多个四分之一的精彩——成年後我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家里,生命中的四分之三在历险。在海上和荒无人烟的陆地上,我已经有三次和死神的亲密拥抱,嗯,还缺一次。1948年我经历过一次雪崩,差点死了,结果没死;1968年那次翻船差不多都绝望了,又没死。1988年从悬崖上滚下来昏死了三天却被救活了。。。星相上说,我将在2008年,在无惊无险中平平安安地死去。
海伦的爸爸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正是2000年,那是我最後一次见到海伦和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