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个人。在乡下时,村南旺来叔的老母亲,我们叫她老人家马家婆。
马家婆娘家姓马,和村里另外几个女人一样,没名儿。年轻时嫁到村里长辈人叫她"马家姑娘",没生过孩子,後来抱养了旺来,人家叫她"马家婶"。旺来叔年纪大了,马家婶年纪更大,大家就叫她马家婆了。
在抱养旺来之前马家婆求过菩萨。她应允菩萨吃长斋,但愿菩萨能赐下一男半女。马家婆吃斋吃了一辈子,依旧没有生下儿女。
旺来长大後娶了一妻,奇怪的是居然也没有生育,旺来妻病故後续娶一位曾生育过的年轻寡妇还是没有生育。
马家婆相信自己从前生带过来了罪孽,清还宿债的心理让马家婆虔诚静默地活着。一位不知马家婆在吃长斋的人送给旺来叔和马家婆两块蛋糕,马家婆吃了蛋糕。旺来回家後说:“妈,蛋糕是鸡蛋做的。。。”
马家婆半晌没说话,眼角流下两滴眼泪,天没黑就上床睡了。这一睡就没有再起床。在床上挨了两个月。有一天突然从昏迷中睁开眼睛,面泛红光,精神出奇地好,嚷着要吃鸡蛋。待灶台上打破鸡蛋,马家婆就咽气了。
想旧事,感概良久。算计一下,一对野鹅一生之中孵育约30-50只蛋,其中十有八九是要夭折的。也就是说,每十只蛋,八只九只是长不成大鹅的,这是造物者早 就设定好了的。如果野鹅的存活率再高一点,这世界上就会遍地是野鹅。野鹅多了,造物主会用其它的方式让多余的野鹅消亡。
星期六。多伦多下着 大雨。我开车带着木匠婆,两个儿子,陪同刚从广州来游玩的的内兄去白求恩出生的小镇。中加关系目前不大好,白求恩纪念馆没有开放——要到夏天来了才会正常 开放。我们兴味索然开车回家,回程中谈起野鹅。我说,有位账本老头朋友建议把蛋拿回家孵化。木卫二的守规矩的观念很深,他说不可以干扰野生动物。我说,那 蛋已经有四天没有孵抱,被母野鹅遗弃了。兴许拿回家用上暖气保着还能弄出几只小鹅。木匠婆说,夜间接近零度,早冻死了,要不,打破一只看看,如果有活着的 胚胎就拿回家孵。木卫二一听说要打破一只,无论如何不许我碰野鹅蛋。
天上下着雨,愁云惨雾。贴张有太阳的时候拍的照片。
(公司的屋顶,2008。相机:尼康E5700)
回家之前拐到公司,和内兄二人刚爬上屋顶。一阵大雨突地袭来,豆大的雨粒打在屋顶上的积水中起老大的泡。两分钟我们两人从里到外就都湿透了。七只野鸭蛋仍旧 在哪儿,原来盖着的过滤片被风吹开了,野鹅蛋被雨点冲刷着。由于木匠婆说要打开一只看看,木卫二一定不许拿回家。我让内兄用他的傻瓜机于瓢泼般的雨点中拍 了两张照片,盖好野鹅蛋就爬下了屋顶。
这雨一直下到天黑。回到家里木匠婆烧了姜汤。喝着姜汤,心里又想了一阵屋顶上的烟囱。或许野鹅把那些烟囱当成了一些很特别的树。这两只可怜的野鹅找错了地方,造物主惩罚了它们的不智。据说造物主很仁慈。或许吧。